着唐姣眼底的青黑, 小声问道:“是最近没有休息好吗?”
唐姣冲他笑了一下,摇了摇头,笑容却很疲惫。
她要是不愿意说, 无论他再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。
如此, 颜隙才愈发心焦,一方面是担心唐姣, 一方面又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够可靠,所以唐姣才不愿意告诉自己——不如她的大师兄可靠,是吧?他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, 浑身上下,哪里都不舒服,明明只是一面之交而已,唐姣也没有在他面前过多提及大师兄的事情, 可颜隙偏偏就是看这个人不顺眼, 和他相比起来, 连燕宿都顺眼许多。
她不愿意在他面前袒露的事情,那个大师兄是不是全部都知道?
颜隙酸死了。
他这种想法实在是误解了。
可惜唐姣不知道,要是她知道,她一定得好好解释清楚。
在“浮屠之棺”之中遭遇的一切,她没有告诉任何人,恐怕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轻易理解她的痛苦。人是难以共情的,在踏入那扇门之前,唐姣也是这么认为的,只是在亲身经历过那一切之后,一次次看到眼前的事物被摧毁之后,她内心的压抑达到了极致。
她只能用炼丹来麻痹自己的神经。
可惜每次炼丹之后,就是最为痛苦的时间。
她的灵魂一次次被撕裂、重组,如同在熊熊火炉中锻造的一柄剑。
这个过程,必定是漫长而痛苦的。
唐姣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门后看到的那些人,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过的。
毕竟他们的人生都是如此的独立完整,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,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期盼,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遗憾,而且,最重要的一点是,他们所有人的故事都以一场滔天的火焰而告终。那场火到底是什么?它意味着什么?唐姣想要知道。
为此,她向珩清申请了进入藏书阁的资格,有空了就会去。
唐姣在药王谷修习已有将近两年时光,对谷中愈发熟悉,即使不需要燕宿带路,她也能够知道每条路是通向哪个地方的。燕宿自从知道她跟随珩清修习之后,很是高兴,他本来还在担心唐姣会不会因为淘汰一事被打击到,这下不担心了,而且他现在叫她一句“师妹”也更加光明正大,偶尔顺路看看她,给她带点珍奇物件,她已经很感激了。
不能再麻烦别人了啊。她心中暗叹。
她最近对谁都提不起劲来,毫无交流的意愿,其他人应该也感受到了。
就连最迟钝的颜隙都在问她了,她一定要稳住心神,熬过这段时间
唐姣拍了拍自己的脸颊,轻微的刺痛感让她的大脑清醒了一些。
她熟练地从书架上取下前几日读过的书,在掌心中摊开,指腹滑过书页,翻到之前看的地方,“不周山”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。这本书是附有插图的,水墨的笔触勾勒出绵延不绝的山脉,由南向北,横亘在九州中央,不论是隔着书页,还是在门内看到这座山的时候,唐姣都感觉背脊有种毛骨悚然的寒意,仿佛下一刻,火焰就要燃烧起来了。
书中如此写道:
五百年前,逍遥门与燃灯宗起了争执,原本是两位弟子,为了谁先谁后这一件小事吵了起来,两边都认为对方比自己低一头,谁也不服谁,争执不下,逐渐演变成了两个门派间的矛盾。逍遥门主气修,燃灯宗主符修,都是修真界的大门派,高阶修士众多,战火逐渐波及了整个修真界,到了这时,已经僵持了百年,局面成形之后再难以打破。
双方交战正酣之际,高阳真君一道符箓将水师真君劈向不周山,水师真君触断不周山山柱,不周山顿时塌陷,引发阴火外泄,不少修士与凡人都在这场灾难中丧失性命。
白纸黑字,写着:“不少修士与凡人”。
还写:“死伤无数”。
这和唐姣从李少音口中听到的一样。
在这场悲剧发生之后,九州盟就应运而生了,用以牵制各大门派。
这些她都知道。
只是在亲身经历过之后,她再也无法释怀。
这轻描淡写的一笔,背后竟然承载了这么多血淋淋的事实。
每一次附在一具白骨身上,唐姣都会离那座山更进一步,也就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股阴火的可怕,凡人,修士,在这一瞬间都变得平等,都是同样的渺小,毫无抵抗,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死,可偏偏命运就如此作弄,将人祸变为天灾,轻而易举地推翻一切。
在某次,当附身的躯体彻底死去,唐姣的灵魂向高处升腾之际。
她看到了此生最难忘的一幕。
也是最令她感到恐惧万分的一幕。
以不周山为中心,方圆千里,瞬息间就被阴火所吞噬,点点光斑浮现在唐姣眼前,她经历过无数次,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:这些,都曾经是活生生的人。而如今,这些象征着人的光芒密密麻麻的,填满了她的视野,比高悬于穹顶的星斗更多,也更遥远。
地面被烧